歌声里凝聚着时代的坐标和记忆

角色中成就了舞台的经典和传奇

90岁郭兰英  我不过有个嗓子，唱了几个歌，演了几个戏

　　2018年12月22日，“为人民歌唱——中国乐派声乐大师郭兰英艺术成就音乐会”在人民大会堂大礼堂举行。在当晚的音乐会上，阎维文、雷佳、张也、吕继宏、万山红、李丹阳、王宏伟、刘和刚、吴碧霞、魏金栋、方琼、王丽达、王庆爽、曲丹、王喆、王莉、王二妮、李晖、黄训国、于海洋、高鹏、龚爽、张永林、翟丽美、马晓欢等老中青三代歌唱家，演唱了郭兰英的《南泥湾》《人说山西好风光》《北风吹扎红头绳》《清粼粼的水来蓝莹莹的天》《一道道水来一道道山》《眼看红军出征北上》等堪称中国民族歌曲经典之作，郭兰英则压轴演唱了经典歌曲《我的祖国》,为观众们带来了一场殿堂级的音乐盛宴。

　　音乐会上，还别出心裁地设计了一个环节：每位歌唱家演唱前，大荧幕上都会播放郭兰英演绎该作品时的经典唱段。《白毛女》中不屈不挠的喜儿、《小二黑结婚》中追求自由的小芹、《刘胡兰》中宁死不屈的刘胡兰……郭兰英塑造的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仿佛跨越了时空，与张也、雷佳、王二妮等人重合在一起，象征着中国民族音乐在郭兰英的教育下，经典延续，传承不朽！

　　郭兰英于1929年12月生于山西平遥，是中国女高音歌唱家、晋剧表演艺术家、歌剧表演艺术家、民族声乐教育家。曾历任中国文联第四届全国委员，中国音乐家协会第二、三届理事，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十届荣誉委员。1982年到中国音乐学院任教，1986年在广东番禺郭兰英艺术学校任校长，1989年荣获中国首届“金唱片奖”，2005年荣获首届中国电影音乐特别贡献奖等荣誉。

　　从1948年郭兰英第一次扮演“喜儿”开始，她先后参加了许多新歌剧的演出，《白毛女》、《小二黑结婚》、《刘胡兰》、《红霞》、《窦娥冤》等重要歌剧作品中，都活跃着郭兰英的身影，她成功地塑造了喜儿、小芹、刘胡兰、红霞、窦娥等生动的艺术形象，直到今天，这些人物形象还依然深深地留在广大人民群众心中。

　　她四岁从艺、六岁登台，在八十余年的从艺生涯中，郭兰英通过她辛勤的艺术劳动，为中国新歌剧事业的发展和繁荣做出了卓越的贡献。郭兰英以巨大的人格魅力和艺术魅力，对于其后一代又一代的民族声乐演唱者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为中国民族歌剧表演体系的建立和民族演唱艺术的发展做出了开拓性的贡献。

旧戏曲

走向新歌剧的第一人

　　郭兰英是近代中国从旧戏曲走向新歌剧的第一人，她所代表的，是好几代人对民族音乐文化事业不舍的追求。当晚演唱的《南泥湾》《恨是高山仇似海》《我的祖国》等作品，获得了观众潮水般的掌声和欢呼，许多观众起立鼓掌表达敬意，说明音乐只有始终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才有生存的土壤，只有永远为人民歌唱，永远歌唱人民，才是不变的信念和永恒的旋律。

　　除了演唱经典曲目外，郭淑珍、李光曦、胡松华、邓玉华、李谷一等几位老艺术家也在致敬环节中，向郭兰英致以了崇高的敬意：郭兰英秉承为人民创作的理念，长年扎根一线为群众多唱歌、唱好歌，不求回报不计名誉，用热情真挚的歌声讴歌党、歌唱祖国和人民。中国音乐学院院长王黎光称：“郭兰英是中国民族音乐的一个奇迹，这个奇迹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具有人民性。郭兰英先生通过向人民学习，又用歌声来讴歌人民，才能获得人民群众的喜爱。”

　　郭兰英对传统声乐艺术的继承与发展，首先表现在歌唱的咬字上。她继承了传统声乐艺术“字正腔圆”的宝贵经验，严格遵循对“字正”的要求，力求把每一个字都送到观众的耳朵里。她说：“旧戏对咬字十分注意，‘唱戏唱戏’唱戏不但用嗓子，还要用字。因为听唱戏而听不懂字句，就根本不能满足观众要求。不管嗓子怎么哑，声音有什么缺点，字咬清了，观众还是欢迎。如果声音虽美而咬字含糊，一旦嗓子沙了，那就准会扫了饭碗。”郭兰英从戏曲的学习中继承了传统声乐艺术“字真意切”的宝贵经验，并自觉地将其运用到之后的新歌剧和民歌演唱中，真正做到了“字要清楚真切”。

　　在出字、归韵、收声上，郭兰英也继承了中国戏曲的优良传统，对字头、字腹、字尾的处理都十分到位。郭兰英熟练掌握十三韵辙，歌唱时何字归何韵十分严谨，从她的歌唱中很难发现“误收”或者“不收”的错误。从字头到字腹再到字尾，郭兰英歌唱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过渡自然、归韵准确，传统声乐对唱字橄榄形的要求在她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中国传统声乐技巧中“字真、句笃、依腔、贴调”、“声要圆熟、腔要彻满”等一系列方法理论被很好地继承在戏曲演唱中，而戏曲演唱的技巧又被郭兰英巧妙地继承到了新歌剧和民歌的演唱中。吐字行腔刚柔并济、声情并茂又朴实自然，可谓“腔中有字、字中带腔、腔中有情，在演唱中表现出民族艺术的美”。

　　郭兰英在声乐艺术从民歌传唱到民族声乐再到中国声乐的实践过程中，为民族声乐的建立和发展做出了突出的贡献。面对新的历史时期、新的目标要求，广大音乐工作者应学习郭兰英始终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精心雕琢每一个音符，用歌声传递正能量，才能与人民同在，为人民歌唱。

艺术不分中西

感人才是关键

　　记者：您似乎特别不喜欢别人介绍您是歌唱家之类的？

　　郭兰英：我真的没做什么，不就长了一个嗓子，唱了几个歌，演了几个戏吗？那么大家对我这样的尊敬啊，什么爱护啊，心疼啊什么的，都让我受宠若惊。我觉得观众就是我的老师，就是我的父母，所以什么这个家，那个家的，这个我承受不了，不好意思，谢谢大家。

　　记者：您的成名作《我的祖国》在演唱的背后有什么故事吗？

　　郭兰英：“我的祖国”这几个字都是非常伟大的，这个歌呢，是在1953年录的，是在北京的金鱼胡同，当时录的时候就觉得这个词特别好，我就特别感动。作词的就是乔羽同志，作曲是刘炽，然后电影出来了，我看完了之后，我就跟刘炽同志说，我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么感人，我都一边哭一边看电影。

　　记者：您觉得中国的艺术和外国的艺术有什么不同？

　　郭兰英：我们敬爱的周总理曾经对我说，“兰英同志，我们中国的东西你是可以说掌握了，但你不能光掌握自己的东西啊，咱们不是也要搞外交吗，你也得要学一学外国的东西啊，人家也有好的东西啊，你不能那么保守啊。”

　　我这人不会说瞎话，所以我坦白说，一开始我有抵触。后来有两个人教育了我，第一个是周小燕，唱《夜莺》，把我给唱“傻”了；第二个就是叶佩英，每一次听她唱的时候，每一次她歌声里的感情都会把我给揪出眼泪来。所以我认为不管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真正的艺术是感人的，确确实实。

　　记者：在歌迷眼中，您可谓是“大神”级别的人物了，对于此您怎么看？

　　郭兰英：我真是觉得无地自容了，都说我好，但一个人是不可能没有缺点的，现在能得到大家这样的信任，对我这样好，这么热情，我觉得我自己不是光是感动的问题了。但舞台上好多幕后的英雄们，大家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吗？我们的灯光，布景，后台的一个个编导，工作人员，谁知道他们的名字？如果没有灯光师，你站到舞台上，谁能看得见你，没有乐队，没有伴奏音乐，你也唱不出来，没有舞台，大家也不可能坐在这看我，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我们幕后的英雄。

　　记者：《我的祖国》这首歌，您在演绎时有怎样的个人处理？

　　郭兰英：应该是“姑娘好像花儿一样”这个地方。我那个时候老觉得有的地方，人家作曲家顾不过来，有一些地方呢，他是这么想的，但是呢钢琴缝里头也没有这个音怎么办呢？我就想要不要给它再润泽一下？如果给歌曲增加色彩了，我就这样唱；不好的话，我就改回来。后来得到作曲家的肯定之后，我就一直这么唱下来了。

走到90岁

尽全力传承民族艺术

　　记者：据说您当年学会识字，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郭兰英：那是革命队伍里头培养我的，因为一个人你光会唱，光会表演，是不行的，那时候家里穷，上不起学，参加革命的时候，确实一个字都不认识，连我自个的名字我都不会写，所以上华北大学之后，就严格要求自己，先学字，一天认十个字，慢慢的积累，我是最笨的，只不过我有决心。

　　记者：您给《三绣解放军》重新编写了歌词，背后有什么故事呢？

　　郭兰英：周总理去世之后，有一次我们在排练，那天是上午，我还是唱的《三绣解放军》，可是我一张嘴唱到“三绣解放军”的时候，突然一下我眼泪就掉下来，把词给忘了，为什么呢，一绣毛主席，二绣总司令，三绣解放军，一唱到这个地方，我一下张不开嘴了，我眼泪唰唰就这么流，这儿没声了，然后脑子里头想，三绣周总理，就这样子唱出来了。

　　记者：您现在的工作重心都在教学上，然而当年您为什么很早就创办了自己的声乐学校？

　　郭兰英：曾经有一天，周总理问我，在走廊里头，他说，小兰英，你现在还能够唱还能够演，将来你年岁大了，不能唱了，不能演了，你想过没想过？当时由于年轻嘛，也没想过这些，我就说，那我到时候革命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后来我自己感觉到，党和人民，国家给我的东西太多了，可是呢，我自己为党为国家为人民做的事情太少太少了。为什么办这个学校呢？因为我做别的事情可能做不来，所以我要把我自己过去所学的东西，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一滴的东西，尽我的最大的努力，把我们民族艺术传下去，传给我们的后代，使我们祖国的民族艺术行业能够出人才，这也是完成我们敬爱的周总理生前对我的嘱托吧。

　　记者：您唱过的这些歌，您饰演过的这些英雄人物，他们的影子，是不是在您遇到困难的时候，总会脑子里想起这些人？

　　郭兰英：对对对，我们那个年代啊，一个呢，就是咱们中国的刘胡兰，这个大伙儿都知道，她又是我们山西文水人，这一个中国的女英雄，再一个就是外国的卓娅，我每一次都把这两个人的相片摆到我那个桌上，我这一生当中这两个英雄是我学习的榜样。

　　有一段时间，我脊椎受了伤，真个人都瘫痪了，在床上躺了半年多，吃喝拉撒睡全都得要别人照顾。当时想，累别人，你有什么功劳值得这样呢？所以当时甚至有消极的念头。后来我想，我觉得我对不起人民，我该做的事情我还没做，这样我能对得起谁。所以我就先就每天试着坐起来，每次尝试的时候，那个床每摇一下，都觉得确确实实的疼。之后大概有一个礼拜的时间吧，我就能够坐起来了，医生都觉得是奇迹。所以我现在还可以尽我最大的努力为人民多做点事情，虽然我现在九十岁的人了，但我能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郭兰英唱过的每一首歌曲，都凝聚着一个时代的坐标和记忆，她塑造的每一个角色，都成为中国舞台上的经典和传奇，从《翻身道情》里的欢乐高亢，到《南泥湾》、《绣金匾》的深情细腻。从《白毛女》里喜儿的控诉，到《小二黑结婚》里新女性小芹的叛逆，当用深情的歌喉唱响了《我的祖国》时，那一条母亲般的大河，就从此缓缓流进了全世界华夏儿女的心里和梦里！